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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意心跳漏了半拍,下意识地摇了摇头。
孔艾好奇地问:“叶先生随身带着旧报纸和照片?想必是十分重要的了。”
叶楷正“嗯”了一声:“照片上是我的妻子。”
孔艾十分惋惜:“我还想看一看叶夫人长什么样呢。”
他的视线从星意身上扫过,忽然面无表情地说:“那你恐怕就要问问她,愿不愿意将口罩摘下来,给你看一看了。”
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,警卫们训练有素,却也不免好奇地望向星意。而孔艾则吃了一惊,“啊”了一声,上上下下地打量眼前这个女医师。
——他早就知道自己在这里,也知道谁给他动了手术……星意全身上下,连指尖都僵住了,她怎么会这么傻,还以为他认不出自己。以他的身份,怎么会接受一个没经过调查的医师来给他手术?
“都出去一下。”叶楷正轻声说。
警卫们迅速行了礼,孔艾微微张着嘴,还想要说什么,但也被警卫带出去了。
病房的门关上了,两个人的身影被窗外阳光拉得很长,他慢慢站起来,走到她身边,伸手摘下了她的口罩。
“廖星意,从此往后,你都打算和我装作陌路了吗?”他的声音微哑。
她惶然转过头,不去看他浓黑如墨的双眸,也没有出声,只是哽咽了一下,双手在身侧握成拳,指甲掐进肉里。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,这个瞬间,竟然只想到逃避,转身就要离开。
他没有拉住她,只是看着她的背影,冷冷笑了笑:“以前你说过,只要我受了伤,只要还没死,你便会替我医治。”
她的脚步顿了顿,却没有停下,半个身子已经出了门外。
“……还是说,你要等我快死了,才会愿意再回来看我一眼?”他转过身,从床头柜里拿了手枪出来,行云流水般地把子弹上膛,对准了自己的肩侧。
星意听到枪械的声音,下意识地转过身,看到他拿枪口抵着自己的左肩。他微微抿着唇,眸色深沉。她是见过他这样的表情的,他从不吓唬自己……他是认真的。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,生怕叶楷正真的扣下扳机,下意识地尖叫起来:“你疯了吗叶楷正!”
她冲过去,从他手里抢过了枪,用力扔出去,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:“二哥……你疯了吗?”
他的表情由凌厉,渐渐和缓下来,终至温柔。
他铮铮铁骨,在战场上哪怕被围困至弹尽粮绝、被迫突围,都不曾害怕,可是就在刚才,她转身要走的时候,他觉得那样恐惧,怕她如同四年前那样下定决心离开,从此浮生漫漫,长夜如魇,只有他自己一个人。
“我是疯了吧。”他低低笑出声,将泣不成声的她揽进怀里,“这个疯病……你会替我治好吗?”
她从他怀里抬起头,有一滴眼泪就垂在长长的睫毛上,欲滴未滴。
四年的时光,是障碍,是恐惧,是迟疑。
可当他将自己抱住的时候,她忽然明白,对他来说……只是思念、等待和深爱。
“你故意的,是不是?”她的眼泪终于坠在他的衣服上,迅速化作一朵透明绽开的花。
他装傻:“什么故意的?”可是没等她开口,他已经俯下身去,狠狠地吻住了她。
重伤从前线撤离后,与不顾所有医师的建议、坚持要飞到这里来动手术所忍受的痛苦相比,此刻以吻封缄,唇上的触感微凉甜蜜,他觉得,一切……都是值得的。
附记:
我在重庆见到了从前线因重伤撤回的高级将领、第六区司令官叶楷正上将。他的妻子——一位出色的年轻外科女医师——在他身边照顾他,同时也在西南战时医院工作。同我预想的并不一样,作为战功卓越的高级将领,他并没有在养伤期间过着奢靡享乐的生活——尽管他完全有这样的条件。相反,因为物资的紧缺,他们同寻常的百姓一样,丈夫在家中休养,等着妻子工作回来一起用餐。
他们的晚餐一般是白粥,以及中国人爱吃的一种用盐加工过后的鸡蛋。按照配额,每人每餐只能吃一枚。我受邀与他们共进晚餐,并询问叶夫人,作为司令的妻子,在生活上是否享有优待。叶将军平素沉默寡言,却将自己那枚鸡蛋的蛋黄舀出来,放在妻子的碗里,以便她享用双份的、她喜爱的蛋黄。叶夫人看了我一眼,笑着说:“不知道这是不是你想象中的,夫人的特殊待遇了呢。”
……
本报道所写内容,皆为本报记者于中国重庆所目睹,以及采访中国将领所得。
——《美国邮报》,AmyKong
1940年,于中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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